我們為何鐘愛蘇東坡
來源:浙江宣傳微信公眾號作者: 2024-01-08 09:32
要說這幾年大熱的國民文化偶像,蘇東坡肯定名列前茅。
每個時代的格局氣度不同,推崇的文人偶像也不同。如果身處兵荒馬亂中,憂國憂民的杜甫可能會更受關注;如果社會崇尚無為而治,佛系的王維、淡泊的陶淵明大概會更受推崇。蘇東坡所處的北宋,經濟相對繁榮、社會趨于穩定、朝野崇尚文化,熱愛生活、才華橫溢的他更受歡迎。
今天是蘇東坡誕辰。世人偏愛他,除時代氣息相通外,更多源自他身上特殊的魅力,是愛其有才、喜其有趣、敬其有格。他留下的文學藝術、生活哲學、處世思想,是現代人直面困難、過好人生的一方良藥。
蘇東坡像,中國國家博物館館藏 圖源:視覺中國
一
中國歷史上文化名家輩出、才子不斷,但在詩詞文書法上都達到藝術高峰,并且獨樹一幟的,蘇東坡算一個。
蘇東坡的文化素養既來自天分,也來自勤奮,還與宋朝這個崇尚文治、尊重士大夫的時代氛圍息息相關。
蘇東坡的文章汪洋恣肆、大氣磅礴,既有莊子的豪放大氣,也有屈原行文的靈動。蘇東坡這樣說自己寫文章:“吾文如萬斛泉源,不擇地皆可出。在平地滔滔汩汩,雖一日千里無難。及其與山石曲折,隨物賦形,而不可知也。所可知者,常行于所當行,常止于不可不止,如是而已矣?!?/p>
不可否認,他的文字,仿佛就是“流”出來的。如前后《赤壁賦》等代表作,都文采飛揚、朗朗上口。即便如《記承天寺夜游》這樣的小短文,像“何夜無月?何處無竹柏?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”寥寥幾句,在千年之后,依然能引起共鳴。
很多文人都寫過西湖,但唯有他的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”這兩句,被許多人認為最傳神。
他首創豪放詞,開時代之先河。代表詞作《水調歌頭·明月幾時有》充滿哲思、境界高逸,被認為“自東坡《水調歌頭》一出,余詞俱廢”。
人們鐘愛蘇東坡,是因為他的文字能契合我們的心靈。幾乎我們人生的每一個瞬間、每一個場景,他的文字都能很貼切地相伴。
吃飯時,是“人間有味是清歡”;喝茶時,是“且將新火試新茶”;讀書時,是“腹有詩書氣自華,讀書萬卷始通神”;旅行時,是“一蓑煙雨任平生”。
立志時,他教我們“古之立大事者,不惟有超世之才,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”;遇挫時,他教我們“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”;即便歷經滄桑,他教我們“萬里歸來顏愈少”;而他的一句“此心安處是吾鄉”,給了迷茫中的我們多少慰藉。
蘇東坡《黃州寒食詩帖》圖源:視覺中國
二
其實博學的人,也不一定有趣。比如和蘇東坡同一時代的王安石、程頤等,他們的學問也很大,但為人比較嚴肅板正,有時很難讓普通人親近起來。
比如,程頤和蘇東坡都是宋哲宗的老師。程頤不茍言笑,開口堯舜、閉口孔孟,這和崇尚自由、性情灑脫的蘇東坡格格不入。相傳程頤一看到宋哲宗順手折了一條柳枝玩耍,就要板起臉孔教訓:現在正是春天,鶯飛草長,萬物生榮,皇上不可無緣無故摧折生命,致傷天地和氣。
現代人,生活節奏快,工作壓力大,碰上一個有趣、不裝的靈魂是多么幸運的事,所以天生樂觀的蘇東坡就成了大家的異代知己。
蘇東坡的有趣有其文化素養和人生智慧的支撐,并不是簡單的天生樂呵呵。儒釋道深厚文化的融通積淀,讓他的生命充滿了彈性,擁有超強的自愈能力。
而這種自愈能力,很適合現代焦灼的職場人,帶來很強的心靈慰藉和人生指引。我們很難做李白,達不到他的硬氣,可以“天子呼來不上船”;很難做杜甫,達不到他的偉大,可以“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”;也很難達到王維的境界,完全佛系,做到“晚年唯好靜,萬事不關心”。
而蘇東坡,很貼合我們普通人。他也會碰到煩惱。他肚子隆起時,有人說他是滿腹詩書,只有朝云說他是“一肚子不合時宜”,惹得他哈哈大笑。他也會碰上挫折、遇到困惑,但慢慢都能解脫,并教會我們怎么走出人生的困惑。他遇到過很多敵對的人,但最后大多數都一一和解,讓我們明白如何和他人、和時光握手言和。
杭州蘇東坡紀念館門前的蘇東坡雕像 圖源:視覺中國
三
只是有趣還不夠。很多人的有趣,只為逞一時口舌之快,容易滑向流俗。我們喜歡蘇東坡,是其在有趣的靈魂之上,還有高尚的人格。
他從小受范仲淹影響,有很深的為民情懷,既要獨善其身,更要兼濟天下。
蘇東坡富有才華和名望,可為何在朝野上下如此看中蘇東坡之才的情況下,他的仕途卻并不順利,老是跌宕起伏,要么在外地為官,要么走在被貶謫的路上?
原來蘇東坡這一生都在堅持自己的政治理想,他從不站在得勢的那一方,只站在內心法則的一邊,他的價值觀不可撼動。
在王安石等新黨眼里,他上書反對新法,還明里暗里在詩文里諷刺新政。在司馬光等舊黨眼里,他又不夠堅定,沒有徹底地反對新法,還經常替新法的好處辯護,讓執政大臣非常為難。
比如,蘇東坡兩次來杭州,第一次來當通判,是因為反對新法,被王安石排斥;第二次來杭州當知州,是因為想保留新法的一些好用之處,常常與司馬光爭吵,最后又陷入黨爭,在朝廷過得不開心,主動請求外放到杭州。
而他在杭州,并不只是吟風弄月,而是追求為官一任、造福一方。他在給杭州這座美麗之城留下不少膾炙人口的詩篇的同時,還給杭州留下了一條永恒的堤壩——蘇堤。今天的蘇堤只是一道風景,而那時是疏浚西湖的水利工程,功能性遠遠大于觀賞性和人文性。
他在杭州抗擊旱情,賑濟災民,保證糧食供給,讓百姓平安度過災年,無一人餓死。而此前杭州饑荒時,“人死大半,父老至今言之流涕”。
當杭州瘟疫流行,他用討來的獨門偏方救民于水火;他在杭州眾安橋創辦了安樂坊,安置病人,為此自掏黃金五十兩;在徐州抗擊洪水時,他更是與城池共存亡,冒著極大的政治風險讓禁軍一起抗洪。
而即便在人生最艱難、處境最危險的黃州、惠州、儋州這三地時,他也心系民眾,關注民生。
在黃州,已是戴罪之身的他,自身難保,但他對當地沉溺女嬰的惡俗深惡痛絕,專門發起了育兒會,救濟那些無力養育孩子的人家;在惠州,他盡力為當地百姓排憂解難,主持修筑“兩橋一堤”,被傳為美談;在儋州,他已垂垂老矣,但依然熱情地承擔起文化使命,為當地培養了第一名進士。
蘇東坡才華橫溢,他的作品常讓我們會心一笑、愛不釋手。他在困境中依然樂觀通達,把苦難咀嚼成財富的智慧,是我們對抗無趣、走出迷茫的指引。
很多人期望如他般,變得言語有趣、知識淵博、人格高尚,一生都能保持獨立之人格和自由之精神。
正如有人說,我們之所以喜歡蘇東坡,是因為我們心中都住著一個蘇東坡。
編輯:衣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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